最長的一天_broad peak攀登日誌_20110726

小黑與元植在往C3攀登途中



最長的一天,終於,在昨天的半夜結束了。
一個你和我在昨天之前都無法想像的一天。
基地營工友超過24小時未曾入眠,而最後回撤的小黑則在八千米的地方走了超過二十小時,以及………..。

昨天,是我們嘗試攻頂的日子,嚴格說起來應該是從前天的晚上九點開始。

前天(7/24)晚上九點,基地營的無線電開始喚醒沉睡在七千公尺的夥伴,「基地營呼叫元植、小黑….起床囉!」無奈的讓他們繼續賴床半小時之後,第三營的夥伴終於開始進行出發前的準備了,十點十五分,「ok!我們要正式出發了」「一切小心,加油!」

 晚上十點從c3出發

為了替正式踏上征途的小黑、秀真與元植歡呼加油,留在基地營的阿展工友、冠洲、佳穎、星雯以及巴基斯坦的夥伴決定來一場電影同樂會來為他們助陣,而天氣,果真如氣象預報所說,風,已經平息。

攻頂小組在這樣一個完美的夜晚離開第三營往八千邁進,基地營工友則持續在基地營以無線電監聽攀登狀況,並不時報以時間提醒,平靜的夜晚,無聲的結束,隔天六點再次呼叫攀登隊,得知秀真已經因為頭痛等高山反應,半夜十二點左右由協作Mamad陪同下撤第三營。而小黑與元植不前狀況良好,與國際各對人馬約十多人一起往7800m的前峰鞍部前進,「看起來似乎就快到鞍部了!」小黑說著。天氣良好,似乎是一個完美的登頂日子。在基地營的我們以肉眼往上看,可以看見一排黑色的人龍似乎緩慢的在攀登著鞍部下方的巨大裂隙冰壁,原本以為天亮之後就可以收到他們已經抵達鞍部的消息,看來,還要好一下子才會抵達鞍部。

 7800m的鞍部,下方有攀登人龍

人龍移動的速度顯然超過我們預期的緩慢,畢竟,要在七千五百公尺的高度攀登那片近乎垂直的巨大冰壁,是超乎想像的疲憊。九點半,「我大約在四十分鐘之前,由於極度的疲累,並且無法集中精神,已經開始往第三營下撤了…」元植以非常虛弱的聲音告訴我。一種曾經熟悉的聲音,那個2008年來自卓奧友峰八千米高度的同樣疲憊的聲音。

原本陣容堅強的五人攻頂小組,經過不到十二小時,只剩下小黑與協作阿里二人組繼續往前。

十點,小黑抵達鞍部,比原本預計的時間已經晚了至少三小時了,十點,已經是原本我心中預定的攻頂折返時間。

天氣狀況依然很好,但是小黑的速度已經超出預期的慢了許多,「我要繼續往上攀登了!」小黑的意志驚人的穩定與強韌,「只要協作的支援安排恰當,我要繼續往前走!」雖然聽起來有點疲累,但依然絲路清楚,情緒穩定,登頂過二座八千米的人,果然有他獨一無二的特質與能力。


請Mamad在登頂後支援事沒問題的,但是另外一位協作阿里目前卻已經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就先再往上走吧!我開始狂呼阿里,他明明有帶著一支無線電,卻怎樣都呼叫不到他的回應。

十分鐘之後,那一個極度虛弱的聲音再度從無線電的擴音器中傳了過來。

「阿展,感到非常的虛弱無力,我需要協作上來協助下撤!……..」
「瞭解,你先一面休息一面慢慢往下走,注意安全!」

瞭解,但是隨同秀真下撤第三營的協作Mamad並沒有攜帶無線電,要去哪裡找人呢?還好,隔壁的美國隊也有一位協作下撤,透過他們的無線電,才得以告知Mamad目前狀況,並請他往上支援下撤的元植,確定協作要上去支援,「呼~~」稍微放下了心中的擔心。現在,繼續往上的小黑是唯一的重點了。

可是速度卻是關鍵的問題。十一點,小黑還沒有抵達前峰,預計還要一個小時才會抵達前峰,「我要繼續往前!」

正常的速度從鞍部到前峰大概是一個小時的攀登時間,現在小黑已經走了二個小時,卻還要再加上另外一個小時才會抵達前峰,這樣的時間與速度….。「我都已經走到這裡了….」我知道走到這裡需要多大的體力、毅力與勇氣,真的!從最初的四人攻頂小組,到現在只剩下小黑一人!

我沈默不語。內心百感交陳,無數的念頭同時在這幾分鐘之間一一流過。


必須作一個決定。以小黑目前的身體與心智狀況絕對可以繼續往主峰邁進,但是登頂之後呢?要像前幾天的西班牙隊一樣,半夜摸黑回到第三營?並且遭到凍傷?可是目前天狀況很好,不是西班牙隊當時的強風…?而且這次還有其他十幾位國際攀登者一起攻頂?下撤之後,這是次的攀登就告失敗,還有第二波的攻頂機會嗎?…………

就讓小黑走到8020公尺高的前峰吧!這是我現在唯一可以作到的。畢竟,時間已經過去了,這是唯一不變的事實,一個無法爭辯或妥協的事實。

十二點,小黑回報已經在前峰遇到從峰頂附近回來的協作阿里,「主峰潛得攀登繩已經斷掉,非常危險,目前沒有任何人登頂,而大部分的人也已經往回走了」稜線上已經起風,而所有的氣象預報,包括來自林老師的分析與建議,都說天氣將會在今天發生變化,風速增強並且降雪。

「和阿里一起回撤第三營吧!」依據十二點抵達前峰的速度,繼續往前到主峰的時間預計將會在下午四點之後,而這將是從第三營出發後的第18小時,再加上下山的回撤時間,回到第三營的時間至少是在半夜十二點之後!

難道前幾天西班牙隊如此強勢的登頂,我們也必須如此?

我相信小黑應該做得到這種不可能的超人任務,但是我不可能容許這樣的風險發生。

下撤是唯一的理性答案。繼續往上,是感性的,因為不忍心讓小黑到目前為止的辛苦堅持付諸流水;感性,因為相信攀登者總是可以克服內心的恐懼與極限;感性,因為山頂就在眼前不遠的地方。


我決定下撤,小黑也同意,我的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從昨天晚上以來持續增加緊繃程度的內心,終於放下了一半以上的張力,只剩下從前峰到第三營的路段,之後就安全了,有阿里協助應該沒有問題了。登頂的事再說吧!

下午一點元植安全回到第三營,下午二點,秀真安全抵達基地營,而最高的小黑,自從開始下撤之後卻一直都聯繫不到,有點讓人放不下心。二點半,小黑的聲音傳出,「小黑呼叫基地營,我目前抵達大概下撤途中的三分之二處,剛剛阿里已經自己先下去了,啊~~那個不是那個香港的人嗎?穿黃色外套…………..」

「呼叫黑老闆….」之後的對講機如同消失一般,毫無音訊。

五分鐘之後,一個令人震驚的訊息從英國隊與美國商業隊傳來,美國商業隊的一位攀登者剛剛似乎發生墜落,是常常來我們營地的香港登山者Jeff………。

訊息目前還沒能完全確認,不過剛剛聽到小黑在對講機裡的最後一句話,大概是真的了。

雖然心裡非常震驚,但是小黑目前的狀況卻更讓我掛心,因為從那句話之後就再也取得聯繫,也不知道他目前的狀況是否安全?而一再告誡必須全程陪同小黑下撤的協作阿里,為什麼又自己跑回營地了?一個人下撤的小黑現在到底是怎樣的狀況?只能再叫協作Mamad再上去支援一次了。

「No,No….I need rest…」Mamad今天已經再七千多公尺的地方來回跑了二趟了。他希望再休息一小時之後再出發,好吧!雖然有點急,但也只能妥協了。先去瞭解一下Jeff的狀況吧…。英國隊這邊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從基地營的往望遠鏡看起來似乎有幾個人似乎嘗試著接近Jeff墜落的地方,不過他似乎掉進了一個大裂隙之中…..。

心中的感觸,很難形容,一個算不上是朋友的在基地營認識的愛山者,可以一起說著華語的香港登山者,由於語言的接近,在基地營他與台灣隊還算常常來往,彼此交換訊息,他也常常跟我們抱怨他孤單一個亞洲人參加美國商業隊的種種…。前天,我也還與他在前往一營的路上交錯而過,當時我正往上爬,卻發現他怎麼剛上去就往下爬了,原來是冰斧不小心掉了,正要往下想辦法去撿起來,前面的德國隊領隊還很好心的幫他找到一段繩子,給他協助垂降去撿冰斧。後來我從第一營下撤時就正好遇到他撿到冰斧了,要再度往二營前進。現在回想起來,冰斧的掉落似乎已經是一個徵兆…。

四點,Mamad依約已經從第三營往上走,五點四十五分Mamad遇到小黑,六點半順利回到第三營,YA~~,漫長的一天終於結束了,所有在基地營的人都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廚房裡也再度傳出了歡笑聲以及歌唱聲,終於,結束了這一天………..嗎?

竟然還沒結束。竟然…………………………………….

晚上九點,基地營的大夥再度快樂的看著電影Happry一下,正看到精彩之處,英國隊的廚師跑進來我們的電影院,「今天下午攻頂的八位國際登山者,正要從鞍部下方的冰壁下撤,發現固定繩斷了,目前全部卡在上面無法下撤……」

竟然,今天還沒有結束。我們和聯絡官前往英國隊,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緊急會議已經召開,由於已經晚上十點,幾乎沒有辦法再做任何的救援動作了,唯一幸運的是,原本氣象預報預言將在今天下午來臨的壞天氣,目前看起來似乎失準了,天氣還是很好,這幾位困在七千五百公尺的登山者,應該有機會度過一個晚上。

也只能這樣了。我們表達了如果明天一大早需要我們從第三營提供任何的協助,我們會全力提供。回到營地,看著遙遠還停留在鞍部下方的幾個微弱頭燈,嘆了口氣,鑽進帳篷睡覺,這一個漫長的一天,就這樣結束了。

今天早上一大早匆匆起床,終於,那一個極度漫長的昨天,真的結束了。

被困在鞍部下方的國際登山者,後來找到下撤的路線,在昨天晚上午夜已經陸陸續續回到第三營。

而我們的隊員,狀況也很好的開始往基地營下撤。

昨天,真的結束了,Thanks GOD!

基地營工友寫於Broad Peak基地營,2011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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