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迦帕巴峰1934年的悲劇與史詩...


南迦帕巴峰東北側路線,紅線為1932,1934,1953年的路線與營地,黃線為1995日本隊路線

對於南迦帕巴峰第一次的攀登嘗試,很難想像,是來自超過一百年前,也就是1895年的英國探險家麥莫瑞(Albert F. Mummery)所進行的。

1895年,也就是馬關條約簽訂的那一年,當東北亞戰事正酣之時,麥莫瑞先從印度方向勘查了南迦帕巴峰南面的魯波山壁,但在目睹了南面驚人的垂直岩壁、懸掛冰河與破碎地形之後,他認為南面幾乎是不可攀登的,於是決定改由西北的地阿米山面(Diamir Face)中央的一條小稜線,展開南迦帕巴峰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攀登嘗試,也就是著名的麥莫瑞肋稜路線(Mummery Rib Route),然而他與一位來自廓爾喀的協作攀登至海拔6400m之後,就被路線上需要高度攀登技術的岩壁冰壁,以及不斷落下的雪崩威脅所擊敗,而不得不下撤,尋找另外課行的攀登路線。

最後,麥莫瑞找到了東北面的拉奇歐山面(Rakiot Face),這是一條坡度相對較緩,並且有更多冰雪覆蓋的山面路線,看起來攀登困難度似乎比南面和西北面都來得要低。麥莫瑞與二位廓爾喀族協作決定從西北面沿著北稜出發,然而在出發之後,三人從此就再也不見蹤影與音訊,這是攀登南迦帕巴峰第一次付出的生命代價。

而1934年的德國遠征隊,則是另一段更加令人動容的喜瑪拉雅歷史史詩....

1934年的南迦帕峰巴悲劇
  
(本文摘錄自1934年德國遠征隊隊員FRITZ BECHTOLD的文章-THE GERMAN HIMALAYAN EXPEDITION TO NANGA PARBAT 1934, Himalaya Journal 07, 1935)

1934年,德國登山家梅克爾(Willy Merkl)歷經1932年嘗試攀登南迦帕巴峰失敗之後,捲土重來,集合了當時德國登山界精英,以及龐大的雪巴精英兵團,信心滿滿的開啟歷史上著名的1934年南迦帕巴峰遠征隊。

為了增強這支遠征隊的實力,梅克爾特別聘請了剛剛結束英國聖母峰遠征隊的明星級雪巴,這群來自大吉嶺與不丹的高山雪巴,剛剛從英國攀登聖母峰的光榮戰役中回來,不僅擁有最堅強的技術,更具有無人能及的高山攀登經驗,組成了龐大的35人雪巴團隊,可說是當時全世界最強的雪巴兵團。


1934年德國遠征隊,前排由左至右為Schneider, Welzenbach, Aschenbrenner, Merkl, Kapp (German consul, Bombay), Miillritter, Kuhn (hotel owner in Rawalpindi); 後排有左至右為 Bernard, Wieland, Capt. Sangster (liaison officer), Hieronimus, Bechtold. Picture source: Bechtold, F., Deutsche am Nanga Parbat, Munich, 1935; plate 9]
 

1934年5月5日,梅克爾的德國遠征隊從印度西北邊城市斯利納加(Srinagar)集結出發,歷經超乎現代想像的長途跋涉,才在5月25號抵達南迦帕巴峰西北面拉奇歐河谷上源的基地營「綺麗草原(Fairy Meadow)」,展開正式的攀登、路線架設、運補與營地建立。

 1934年德國遠征隊從拉奇歐河谷進入綺麗草原基地營

由於上次的經驗加上雪巴兵團的強力支援,這一支實力強大的遠征隊在短短幾天之內就完成了第一二三營的建立,就在眼看即將完成第四營建立,隊伍之中一直狀況很好的隊員德瑞斯(Drexel)卻突然在第二營倒下了,基地營雖然緊急派出醫生與氧氣在一天之內送到第二營,但是德瑞克斯還是在6月9日因為高山肺水腫或腦水腫而死亡。

Drexel 1934年葬於基地營,Picture source: Bechtold, F., Deutsche am Nanga Parbat, Munich, 1935; plate 43

經過隆重的葬禮,以及跟隨發生的雪巴糧食延誤問題,遠征隊在6月25日才順利抵達6185公尺,建立了第四營,同時也是啟動攻頂行動、集結人力物資的前進基地營。


1934年德國遠征隊往第三營前進中

在高昂的鬥志之下, 遠征隊在巨大而陡峭的拉奇歐峰(Rakiot Peak, )山腳下建立了第五營(6690m),準備強行通過拉奇歐峰困難度非常高東北壁。為了順利確保運補與撤退的順利,遠征隊在拉奇歐峰的冰壁上架設了鋁梯與固定繩,終於突破了南迦帕巴峰東北稜上最大的一道天險。

南迦帕巴峰東稜,1934年德國攀登隊隊員Uli Wieland翻越拉奇歐峰之後,努力開路前進往Moor's Head前進,後方可見著名的銀色鞍部,Picture source: Bechtold, F., Deutsche am Nanga Parbat, Munich, 1935; plate 64

翻過拉奇歐峰之後,第六營(6995m)與第七營(7105m)也都按照都順利建立完成。6月6日,在湛藍的天空之下,雖然腳下的雲層看起來相當濃密,遠征隊隊長梅克爾與其他四位隊員(Aschenbrenner, Schneider, Welzenbach, and Wieland)與11位雪巴協作,還是在眼前的好天氣之中從第七營出發,並且成功抵達著名的「銀色鞍部(Silver Saddle, 7451m)」,那是一片夾在南迦帕巴峰北峰與東峰之間的一片廣闊的大雪原。而體力狀況最好的Aschenbrenner與Schneider則已經推進到銀色鞍部的上緣,高度7700m的地方準備建立最後的第八營(7480m),他們望著往前延伸到主峰的稜線,心中相信自己距離明天的峰頂只剩下四到五個小時的距離了,心中的勝利快感,也油然而生。

 




1934年德國遠征隊在第六營,後方為南迦帕巴峰主峰以及南壁



 然而,累積已久卻被忽略的強烈風暴卻從晚上開始啟動了。

當天晚上,待在帳篷裡的隊員們,雖然帳篷已經被檣風吹的變形,心中依然相信明天天氣就會變好,身邊的攻頂背包已早已經準備好隔天登頂要用的裝備,包括登頂旗、相機與行進糧。然而,隔天清晨(7月7日),天氣不僅沒有轉好,甚至更差。伴隨著風暴而來的暴雪,早已經遮蔽了太陽,早上11點的時間,天色卻如同晚上一般。隊員與雪巴們只好繼續多在帳篷之中,好在,這時候每一個人還是覺得舒適,並不會特別寒冷。只是,不斷增強的暴風雪,卻讓簡單的高地炊煮變得相當困難,縱然在營地早已經運補完成好幾天的預備糧食,但卻因為強風暴雪與變形的帳篷,無法順利炊煮。

又這樣經過了一天難熬的夜晚之後, 7月8日的清晨,強烈風暴依然沒有停止的跡象,但是已經被困在帳篷裡二天二夜的隊員們,卻已經快要受不了了。

這時候,所有人已經確認這次的攻頂已經失敗,隊長梅克爾下令全隊撤退至第四營。前隊由阿宣布納(Aschen­brenner)與施耐德(Schneider)搭配雪巴巴桑(Pasang),尼瑪多吉( Nima Dorje II)以及平珠諾布(Pinju Norbu)共同組成,負責開出行進的路線與路跡,梅克爾、 華倫巴克(Welzenbach)、威廉(Wieland)以及其他8位雪巴則組成後隊殿後跟隨。

高海拔強烈的暴風肆無忌憚的狂掃毫無遮蔽的銀色鞍部,遠征隊員井然有序的組成繩隊,鞍部舊班的進行下撤。第一小隊由施耐德當前峰,後面跟雪巴,阿宣布納押隊,負責在滑落時制動住全隊的安全。越過銀色鞍部的冰壁時,由於風速太強,雪巴尼瑪多吉被牆風吹翻,靠著阿宣布納已及其他人的一起制動,才阻止了尼瑪雪巴的墜落,不過他所背負的睡袋,卻如同氣球般跟隨強風遠颺而去,於是,他們五個人只剩下一個睡袋。也由於能見度太差,施耐德與阿宣布納必須四處找路,他們決定在坡度較緩的地方解開彼此的繩隊結組,請雪巴務必僅僅跟隨自己的腳步以保安全,也是在這時,稍微破開的雲霧之間,第一小隊看見第二小隊也已經從銀色鞍部開始下撤了。


冰凍的沙漠~銀色鞍部Picture source: Herrligkoffer, K.M. (editor), Im Banne des Nanga Parbat, Munich, 1953; p. 77


經過超乎想像的掙扎,施耐德與阿宣布納終於在傍晚,全身被冰雪覆蓋的狀況下,安全抵達了第四營,並與留守第四營的其他夥伴會合。他們沒有看見應該跟隨其後的雪巴三位雪巴,但他們相信他們應該會安全的走在一起,跟著第二小隊一起安全的下撤。

 實際上,第一小隊的雪巴並沒有跟著施耐德他們持續下撤,他們只走到第七營就決定紮營了,而第二小隊狀況更遭,由於梅克爾與威廉狀況不佳,第二小隊根本連第七營都走不到,只能在銀色鞍部之下,在雪洞中緊急露宿。 由於體力耗竭與暴露在暴風雪之中,尼瑪雪巴當天晚上不支死亡,而梅克爾與威廉也遭遇嚴重的凍傷。

 9日早上,雪巴Angtsering, Gaylay以及Dakshi由於身體不舒服,依然停在原來的迫降營地無法下撤,威廉則被發現倒臥在距離第七營只有30公尺的地方已經死亡,梅克爾與華倫巴克繼續留在迫降營地,而 Kitar, Da Thondup,Nima Tashi以及Kikuli雪巴則繼續往下撤退,但因為風暴過於激烈與積雪過深,這四位雪巴也無法順利抵達第六營,不得不在第六營前不遠之處再度挖雪洞緊急露宿。

7月10日,暴風依然持續,將稜線上的積雪吹出長達數百公尺的雪煙,當天下午,位在第四營的隊員看見七位人員正在拉奇歐峰的冰壁上緩步下撤之中,隨即出發往上想要進行支援,但不久之後就被深沈的積雪所阻止,如同之前計畫提供支援一樣,被深雪阻止而無法繼續往上救援。最後,當天只有Pasang, Kitar, Kikuli以及Da Thondup四位雪巴活著抵達第四營,Nima Tashi與Nima Dorje II雪巴死於拉奇歐冰璧上的繩索上,Pinju Norbu雪巴到臥在距離第五營前只有3公尺的地方死亡。生還的四位雪巴被攙扶進第四營之中,整個晚上夥伴們搓揉著他們被嚴重凍傷的手指腳趾。一直到半夜,Kitar雪巴才終於恢復一點點元氣,可以告訴其他人這幾天發生的悲慘遭遇。

11日,Dakshi雪巴在第七營前的迫降營地死亡,隔天12日,Gaylay與Angtsering雪巴終於順利下到第七營,發現梅克爾與華倫巴克還活著,每天早上,當雲霧稍微散開的時候,他們都會看見我們從第四營出發往上,而一心期盼救援即將抵達,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們每天都因為惡劣的風暴與過深的積雪,而不得不放棄救援行動。

一直到7月12日,施耐德、阿宣布納以及Miillritter、Norbu雪巴、Angtenjing雪巴與Lobsang雪巴費盡全力終於翻閱拉奇歐峰,順利上到第五營,他們只能看見Pinju Norbu雪巴倒臥在帳篷前,原本預計拖回掛在拉奇歐峰繩索上的Nima Tashi與Nima Dorje II雪巴二人的遺體,也因為天氣再度轉壞而不得不放棄,筋疲力竭的回到第四營。

華倫巴克在13日晚上於第七營死亡,14日,最後倖存者們掙扎著繼續往第六營下撤,虛弱的梅克爾用二支冰斧勉強支撐著前進,但是在拉奇歐峰的上坡路段,他終於體力耗盡再也走不動了,他們再度挖了冰洞緊急露宿。而在第四營,當天我們看見了一個遙遠身影緩慢的通過了拉奇歐峰往下撤退,最後, Angtsering雪巴終於抵達第四營,在經過了無法想像的痛苦經歷與掙扎之後。Angtsering雪巴並沒有帶來梅克爾或Galay雪巴的口信,只帶回了這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悲歌,以及雪巴在這段悲劇中展現出令人動容的忠誠與人性光輝。

1934年南迦帕巴峰悲劇的路線與事件位置,Picture source: Bechtold, F., Deutsche am Nanga Parbat, Munich, 1935; plates 54,55

15日與16日,施耐德與阿宣布納不顧一切的想要往上進行救援,但終究被無法想像的新雪洪流殘酷的阻止了。

天氣依舊沒有轉好,但是來自山上的求救聲音卻已經不再聽見了。在山上的梅克爾經歷了喜瑪拉雅歷史上令人動容的登山情誼,而Gaylay雪巴原本有機會與Angtsering雪巴一起下撤,最後卻選擇陪伴他的隊長,直到最後。


2004年,1934年德國攀登隊隊員Fritz Bechtold事隔70年再度回到南迦帕巴峰基地營,身後是當年Drexel的葬在基地營的墳墓© Fritz Bechtold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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